關於愛的青春事件簿
小川洋子《凍結的香氣》Χ 王冠蓁

「自岩縫滴落的水滴。洞窟裡的潮濕空氣。密閉的書庫。透著塵埃的光。黎明時分，開始凍結的湖泊。勾勒出柔美曲線的遺髮。古老褪色的，質地卻依然柔滑的天鵝絨……」　－小川洋子《凍結的香氣》

記憶可以是有形狀、氣味的嗎？如果記憶可以像科幻電影一樣倒帶前進、超時空攔截，或者製成標本觀賞，提煉純度99.9%的祕密結晶，所有開心的、不開心的，像電影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只有80分鐘的保存期限，過後就消失或重新啟動，你說該有多神妙！

擅長處理記憶的日本小說家小川洋子，最有氣味的一本書《凍結的香氣》，讓記憶充滿了五感覺知的想像。女主角在愛人毫無預警的自殺後，才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真正的他，然而過去同居的那一段時光，對她而言又再真實不過了。「我所熟知的他，在我眼前徹徹底底地消失了，而我所不知道的另一個他，也在他消失之後一點一滴地浮現了。」她想要一個答案，於是一步步挖掘出他亟欲隱藏的過去。

回想我們的青春事件簿，也有無法與人言說的美麗與哀愁。某天，自己的世界突然發生了芮氏八級大地震，然而外頭的陽光如是溫暖，世界照常運轉。所幸，當年的我們並未被少年維特的煩惱給壓垮，擦乾眼淚、挺起胸膛，依然在校樹下唱著未央歌。並非真的無動於衷，而是日子要往前走，悲傷總要終結。

這樣的成長記事在藝術家王冠蓁的作品，則定格在「人物」的主體呈現。從他們困乏的雙眼、癱軟的身軀、凍結的肢體，似乎反映著我們內心崩壞或外在殘缺的某部分。那些記憶是青春殘酷物語，是無聲的語言，是大腦海馬迴51區的不連續片段畫面。即便是從裡面開始爛掉的人、小情侶的甜蜜互動、女孩喝著滋補的當歸湯…人物的情緒極為克制，就像小川洋子的文字風格，冷冷的、淨淨的，卻有種特別的氣味，像潛行在夏夜的湖水，像輕啜一口沁涼的薄酒薄荷草，四周盪漾著靜靜的透明感，彷彿可以聞到青草的味道。

「安靜是最重要的。在區別氣味時，每個人都必須徘徊在廣袤的過去。過去的世界沒有聲音，就像夢也沒有聲音一樣。記憶是唯一的路標。」

記憶是一種主觀認定的情感投射，它從來就不會消失，只是暫時遺忘，也許它正處在某個平行宇宙，正陪伴著那個世界的自己。王冠蓁作品中的疏離與孤獨感，讓人感覺像漂浮在外太空的無重力狀態，偶爾有那麼一絲絲的小溫情萌發在人物的肌理或筆觸中，但隨即就被四周無止盡的黑暗給包圍。看似漠然的人物表情，淡淡述說著關於失去、崩壞、絕望的心情，那些潛藏在表層下的情緒張力，聽得見嘆息，卻又極其溫柔。在冷靜與熱情之間，薄的只有一層膜的距離，或許正是作品中最吸引人的原因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