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我的身高作為基準,與兒子一起找尋能站起來一樣高的日常場景拍照。從2002年至2020年,這組作品已拍攝了18年, 並計畫以每年一張的進度繼續拍下去。這些母子照,除了紀錄了我們一起「一樣高」的努力成果外,更在時間的推演下,猶如書寫個人史般,再現了我們的日常、成長與關係的變化,這如遊戲、如教育的持續性藝術行為,是提醒自己與孩子,平等與互為尊重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,而是需要刻意時時察覺且一起持續實踐的。18年來,每每看著這些能一一顯現出我們成長的照片,常常讓我感動不已。兒子從稚嫩到茁壯,而我也漸漸朝向衰老。如縮影般的影像,留下了我們在生命之流中平凡身影的變化,也留下我們一起共有的人生故事。對我,這是無比的珍貴。
整個系列作品的第一張是來自於偶然,2002年兒子正學習走路,他在我攙扶下於矮牆上行走,一樣高的互動,帶給我們無比的喜悅,於是請丈夫拍下這值得紀念的一刻,就如平常的家庭照般。然而這張照片放大後,影像中的「一樣高」每每成為我凝視下既開心又憂愁的刺點,於是我開始探討這個重要卻不明的感受。
「一樣高」讓我憶起自己還是小女孩時常站在不同物品上,跟父母玩比身高的欣喜。如果能找到一樣高時,就覺得自己可以暫時用大人的視野看到不同於小孩的大世界,這是一種對長大的殷切期盼。但後來因自己進入青春期並和母親真正的一樣高後,開始切身體會到當時社會在傳統父權價值觀下,造成女性卑微的種種。而這些卑微非女人能力不夠,而是女人的附屬地位早已被訂定。例如: 女人一生必須跟隨她的男人;若女人生不出男性後代,將受夫家終身歧視;女生在職業選擇上有著種種限制、男女生教養的資源不均等等。對我而言,成長是換來明白社會對女人的差別待遇與限制,一種無奈與悲憤感不自覺的在看到這樣具成長喜悅的「一樣高」中油然而生。這交雜的感受,促使身為藝術家和母親的我,展開一個用家庭照式的長期攝影計劃,試圖從私領域中慢慢的在與小孩不斷成長中,翻轉這些造成種種不愉快的傳統性別概念。
我嘗試以我與兒子間視覺上的「一樣高」,來表達我對於兒子在對待性別議題上的期許。我認為在臺灣傳統上享有優勢的男性長子身份的他,擁有平等且互為尊重的態度,顯得特別重要。我不希望他因自己的性別而自大自傲或充滿責任的壓力,更不希望我體驗到的男高女低的性別差別待遇,在他那一代繼續發生。當兒子超越我的身高時,換我們一起尋找讓我可以跟他一樣高的場景來拍攝,這代表身為媽媽的我,不放棄學習與成長,仍然重視我們互為尊重的母子關係。它同時也提醒自己不可倚老賣老,需要放下身段看看並參與屬於兒子的新時代。